十七 世道人心若何(1/ 2)
云梦湖。
湖上波涛滚滚远逝,两岸的房屋错落,花树烂漫,一叶扁舟从湖上行过。
云梦湖景色也确实是如传闻之中的一般娇美。
多是清风拂岸,花间映红。船妇站在小舟之上,摇着船桨,桨片在水波之间起没。
但见:
青郁郁湖水,绿依依堆云。四面流水绕芳村,几处梳篁沿小径。篱外高悬沽酒旆,柳阴闲揽钓鱼台。
“哗。”
清波泛动的声音响起,桨叶翻起不大的浪花,小舟在浅涛之间起落,于湖面上拖曳出一条尾痕,将两侧的湖水荡开。
偶尔能看到湖面上点出一圈波纹,随后又消失不见,该是那湖中鱼儿被游船惊走。
船只往来,皆如一叶,只见得薄舟落于那里,悠然渐远。湖水尽于天际不见远处,目不能及,能见的就是湖水长流,而己身则是在这其中漂摇。
岸上熙攘,常能听到人言欢语,几座楼阁更是热闹,人声不绝。
靠在船桅杆身着白裳的君凌微微抬起来了头,目光看向岸边的那几座楼阁。
船夫老丈看到了君凌的目光,摇着船,笑了一下说道。“那是我们云梦有名的酒楼,每日都是人在那喝酒,到了夜里也会有人去,君是要在此停下,还是继续游船?”
她这船除了接往来的人渡河之外,有时也能接到些来云梦游览的人,眼前的人就是这般,只是租她的船在湖中游上一圈。
对于这般的客人船妇是很欢迎的,做活轻松些,赚的也不少。
“酒楼?”靠坐在那的君凌想了一会儿,点了点头。
而一旁的乐赟、许约、高冲三人不动声色,静静地听着君凌的船妇的对话。
“老丈,就在这岸边停下吧。”
“好嘞。”
船家应道,摇船的手一转,船桨扭过,将小舟靠向岸边。越近岸边,越能听得那人声不止。
小舟漫过,带起一片涟漪,船夫撑着杆子靠岸。岸边带着湖中的清水气,还有那岸侧的花草淡香,清风扑面,让人醺醺。
“砰。”小船靠在了岸边,轻波微摇。
船家看着君凌上岸,收了钱后摆了摆手,“君慢走。”
拿起了杆子将船撑离岸边,向着远处去了。
君凌站在岸上,脚下湖畔的浅草上还沾着水露,几株不知名字的野花长在其中给那草绿添了几分不同。
云梦湖确实是不负美名的。
不论是那湖上烟波,还是那湖畔花红。路旁的垂柳随着风摇晃,时不时一些柳絮因风而起,在半空之中飞过,惹得行人打上几个喷嚏。
君凌走过草地,看见远处一小亭,修的也不算精致,青瓦屋檐,几根红柱立着,中间摆着套桌子。
但亭子修在湖堤高处,可远眺河面波涛,看那水天一线。
倒是一个赏景的好去处。
君凌也不着急寻那俩姐妹,正想着待会过去那小亭,看向亭中,却见到亭中已经有了一个人,坐在那里。
远远看去,倒是一个佳才女。身穿着一身长衫,束着头发,衣袋微宽,被风吹得轻扬。垂在脸侧的几缕头发被吹起,使得人看清了她的模样。
明眸皓齿,飘飘并不染尘埃;绿颜朱鬓,耿耿全无俗态。
当是一浊世佳人,桃目微红,剑眉却是英武,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正望着那湖中。姿质风流,仪容秀逸。
她的怀中抱着一张长琴,身旁放着几壶酒和一个杯子。她似乎是正要奏琴。两旁的路人多有回眸而顾,却无有上前打扰者。
路旁的那几座高宇楼阁之中,下堂人声不断,而楼上则是安静许多。楼阁的一扇窗户打开,房里两个少男正透过窗户,看向那湖边的小亭之中。
看到那在湖边停下的女子,两个少男的眼中都带上了喜意和倾慕。他们都是着酒楼的乐子,为客人奏琴,为寻常的客人弹琴时他们都会尽心为好,但是有一人来的时候他们却会故意弹错。
这人就是那停下的顾娘。云梦之中此人常有盛名,此人不论是才学,乐艺,都叫人倾慕。相貌也是俊美,如似好男,叫女子也常看之出神。
这顾娘也是有一则趣闻。
她常会去酒楼听琴,不过每每都只是低头喝酒,从不会看那琴子一眼。
在她看来这般是在唐突佳人,却不自知她不去看对于那佳人来说才是心忧。
顾娘好曲乐之艺,纵是酒过三巡,也能听出琴音出错,也只有这时她才会去看那琴子。
盖是如此,常有琴子将那琴音弹错,以求顾娘一顾。
时人有语:
奏得乐中乐,放可顾娘顾。
……
楼阁的房间之中,两个少男俯在窗边向外看去,其中一个眼中出神的看向那亭中的顾娘。
“你看,我就说顾娘来了。”
“为何不进来喝酒,而是坐在那江边?”
另一个少男的眼神有一些幽怨,莫不是真嫌他们的琴音太差了。
窗外。
亭中的顾娘,喝了一杯酒,双手轻拂在琴上。
寻常她都是只会在家中奏琴,不过今日她的心情很好,所以想要来这一观江水,连小妹央她去骑射也没有去,只是在这里奏琴喝酒。
若是能再求得一醉,那就是最好了。
亭中的人将琴声奏起,那清音而高,轻动于江畔。
好像是人声渐远,就连那酒楼之中传来的喧声似也远去,独留那琴声犹在,与江山作歌。
路人偶有听到那琴音的,脚步慢了下来,有些更是驻足停留,看着那亭中作思,听上一会儿才是离开。
景美人美音美,相和似是共成一至美。
可谓是昆山玉碎凤凰叫,芙蓉泣露香兰笑。十二门前融冷光,二十三丝动紫篁。
亭中人正入神的拨动琴音。却突然听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琴音中断,那顾娘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意,回头看去,见到一个人站在亭外,那人穿着一身白裳,那人手中拿着一壶酒。
君凌看到亭中的人回过头来,轻笑着说道,“着实抱歉,琴音甚美,本不舍打扰。奈何此处实在是一个喝酒的好地,若是君不介意,可否借一方地予我?”
“君且放心,我喝尽就走。”
那亭中的顾娘愣了愣,她还是从未听过有人为了喝酒挑地方的。
不过细想来,她自己不也是挑了此地来喝酒的,此地倒也确实是喝酒的好去处。
笑了一下,伸手作请。
“阁下不必客气,且入座便是,有人共饮不也是妙事?”
“如此,多谢君了。”君凌提着酒走进了亭中,靠在亭旁坐下,将酒打开喝了起来。由于君凌的吩咐,随行的人远远看着君凌,没有去亭中。
亭外能望见那水流远逝,船舟过往,让人自是心胸开阔。
抱着长琴的顾娘拿起了酒杯对着君凌微微一敬。
“顾昱顾德谋,不知阁下如何称呼?”
君凌没想到对方会和自己搭话,毕竟她本来就只是来借个酒地的。
顾昱,顾德谋。
她先是一怔,随后摇了摇头。
这巧,未免太巧了一些。
“名曰夏逸,字子凌。”君凌没有说实话,而是随口胡诌了一名。
两人之间再无旁话,盖是说本来两人也不太熟悉。
顾昱重新开始奏琴,君凌独自喝酒。琴音悠悠,让那温酒带上了几分余意,该是多了一些酒醺,让人更想醉去。
等到一曲尽时,顾昱的双手轻按住微颤的琴弦,叹了一声。
这一曲她终是弹不好,方才又是错了一个音。
坐在一旁的君凌轻摇着酒壶,她是已经快要喝完了。
听到顾昱的叹气,微醺地说道,“何必叹息,此曲就本就难成曲调,只是错了一个音已是很好了。”
顾昱微微一惊,抬了起头来。“阁下亦懂琴律?”
或许不该说是懂,能听出那一音,当是在琴律一道颇有建树才是。
“略懂一些。”顾楠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饮尽,将酒壶挂在腰间,酒喝完了她也该走了,但知道眼前此人的身份,却不想离开了。
顾昱的眼中却似乎是来了什么兴致。
“阁下是爱喝这梨花酿?”
“嗯?”不明白顾昱为何突然这么问,君凌疑惑地回头看向他,又看了看腰间的酒壶笑了一下,“这酒倒是别有几分味道。”
“那不若余再给阁下买一壶来,阁下为余弹上一曲如何?”顾昱笑着说道,人都只能闻到她的琴声,难得遇到一个能听出她琴中所误的人,她很感兴趣。
君凌笑了笑,当下点了点头,“也好。”
“阁下稍等。”顾昱笑着起身,便买酒去了。
君凌坐在亭子中,目光落在了放在那的长琴上。
这琴用的是杉木,杉木做琴,木性稳定,音柔且润,而且随着使用时间越久,音色会越好。
她也算是懂一些琴,还记得是当年的父君教的,而且当年他教她琴曲之时,用的琴也是杉木琴。
君凌看着琴呆了一会儿,直到顾昱买了酒回来。
君凌浅饮了一口酒水,将那长琴放于膝上,君凌出神地将手放在了琴弦上。
是很久都没有弹了,也不知道手生了没。
“当。”
琴弦被指尖拨动,在阵颤出声,似是空谷之中山泉作响。她会的曲子不多,不过其中有一个曲子她记得倒是从来没有弹过。
那是父君常给她弹的曲子,那曲子是叫做,高山流水。
“当。”第二声之后,琴声扬起。只是初奏,却已经让顾昱怔然,她好像是看到了一卷宏图正在她面前展开。
随着琴音而动,那宏图渐渐显露,目前的是一股浩荡烟云。
于那高山之巅处,于那江河之极尽。似是将那万里山河锦绣,尽收于目中。
琴不再奏,余音不止。
君凌将长琴放下,拿起酒壶仰着头喝了一口。
顾昱出神了一会儿,最后直到那余音再听不见,才做出了她的评价。
“浩然壮气。”
她转醒过来,似乎又是回味了一番,“呵呵。”拿起身旁的酒杯酌酒畅饮了一杯,轻笑了一阵。
之后抬起头来,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君凌一眼,认真地说道,“阁下当非池中之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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