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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、观风听雨·破子藩篱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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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问女子最爱惜,最珍而重之的是什么?她们的答案绝不是可心的情郎,而是自己的容颜。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万众瞩目,即使她只心属一人;也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被人称赞美丽好看,即使那些并不是她最大的魅力;更没有女人会不喜欢有一副靓艳的容颜,即使她还身负绝艺,并不需要以美貌取悦于人生存于世。

作为侍中胡浩最亲信的侍卫之一被派遣来此,杨雪山很难理解在他身前的女人。她的大名早有耳闻,也早已知晓她遭逢的惨事。在被吩咐听从她的指示而行动后,杨雪山便在暗暗叮嘱自己对她保持尊重,不要有失态的表现。跟随侍中大人许久,他早已将符合身份的礼仪与胡家的面子烙印在心里,那等同于他杨雪山的面子。

可第一次见到这名女子,他还是暗暗发憷。那被刀劈斧凿的面容已不仅仅是丑陋,堪称可惊可怖。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,他还是面色一变。杨雪山想过了无数种可能,唯独想不到有这样一张面容的女子竟然全不遮挡,就这么大~喇喇地站在他面前。他的勃然变色,或是他人异样的眼光,厌恶的神色,于她而言都显得云淡风轻,浑不在意。

她也不是全然不做遮挡,只是那副面纱是否带上,完全取决于任务的需要。

数日之后杨雪山才终于明白,她的心早已死了,代替那颗心脏在跳动以支撑躯壳的,是一篝熊熊燃烧的复仇烈焰。她生命仅存的意义全在于此,至于旁的,根本不在心上。

孟永淑的心脏砰砰跳动,那种让连日来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,让懈怠的精神重新振奋,让枯寂若死的心再度燃起生命的火焰。上一回如此兴奋是何时了?没有!当年燕国在丘元焕的率领下四处剿灭暗香零落,她还在养伤之中,看不到将这帮万恶的贼党杀得鲜血淋漓的快意恩仇。此后她猎杀恶贼,再没有过大规模地围杀——一个一个地杀死,即使让他们受尽无数痛苦,又怎有尸堆成山,血流成河来得畅快?

奇罗山上的贼党不下三百人!孟永淑舔了舔因兴奋而有些发干的嘴唇,唇瓣中央裂开之后重又弥合的伤口粗糙又晦涩。一双美眸与润红的舌头是她脸上还保留原状的仅有两样。可她不在乎这些,对自身容貌全不在意的,只有心死的女人。

三日前刚摸到此处时,远远见到有四名贼党离开奇罗山,依此前的经验看,昨夜当是他们回来的时刻。此后又走了两拨人,也未回来!难道路上出了什么岔子?谁在帮忙?这不重要!既有意外,贼党必然会乱,这会让攻打的难度小上许多。

奇罗山被贼党们经营的时间怕有近十年,山上的机关暗道少不了,比之平原上的一座坚城怕也不妨多让。孟永淑并不怕死,她怕的是活不到亲眼看见暗香零落彻底覆灭的那一天。

奏报早已经由祝家的人手送到正前来的大军手上。一念至此,孟永淑又是一阵兴奋。来到成都城原本是在凉州碰了一鼻子灰后,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无奈之举。

不想惊喜一个接着一个,不仅吴征确实有几分本事且敢作敢为,还能有祝家全力出手相助。她与暗香零落作对多年,太清楚祝家的出手,对于这些城狐社鼠一般的贼党意味着什么。

果然,自此之后事情出乎意料,情理之中地顺利。祝家密布的商业脉络犹如一张弥天大网撒了出去,想要的情报先先后后陆续得到。自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与目标之后,何曾如此顺手?由不得她不兴奋!

奇罗山上偶有些猎户出没。手上提着些收获的猎物,弓箭,钢叉,制作陷阱的树枝铁爪等物也齐备。

暗香零落并不简单,占据奇罗山后虽划定了禁区生人勿近,近者死的不明不白。可要隐藏在这里活的安生,以为长久之计,自然不能把一座山搞得如闹鬼一样。

孟永淑很清楚这些猎户也不简单。若是生人自已被盯上,若是山上的熟客,则又是已被贼党笼络用作哨探,或是通传情报之用,堪称神不知鬼不觉。若不是孟永淑早知其中门道,祝家又从南陵调来一组猎户,佯作来奇罗山打猎,想要分批混进山林里而不打草惊蛇难如登天。——祝家派来的那是真真正正的猎户,远近驰名。只不过此前没人知晓他们也是祝家一支而已。

“浮旗使,朱,余两位舵主至今未归,依时辰看,袁,宋两位香主当传回的音信也无。您看……”郝高原低头弓腰,虽无拉渣的胡须衬托,面方口阔长眉凤目,英武之中亦有几分秀气。

“知道了!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,让他们都警惕些。多派几波人出去巡查刺探,遇事急报!不对,这里本旗使不如刘堂主熟悉,让他可酌情处置,不必事事禀报本使。”浮流云皱眉挥手道,和惯常一样地对派里的事务不耐。

“是!”郝高原躬着身退后了七步才转身离去。旗使的表现和平常并无不同,可他还是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。那种感觉难以描述,但作为常年跟随浮流云的近宠,他确认浮流云看他的神情里流露出已深入骨髓的味道。那是每一回他想要得到的人无法得手,或是不可下手之后的惋惜之情。

郝高原能得到浮流云的青眼,除了浮流云本身男女不忌,郝高原的相貌又衬了心意以外,这名近宠足够聪明得体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。浮流云从未对他透露过派里的事情,可他留心观察耳濡目染,多多少少还是看出了些门道。每一次聚集大量人手的行动总是损失惨重,派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,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死些人。

郝高原毛骨悚然,他甚至觉得浮流云看着他叹息道:“可惜,可惜了。”莫非这里又要死上好些人?浮旗使又把他打发了出去,莫非这里又是一个派众的坟场?

见过了刘堂主将浮流云的指令转达,郝高原鬼使神差般拱手道:“刘堂主,属下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
刘永先身材不高却甚是敦实,袒露的胸膛上黑毛丛生。他掌管奇罗山多年,早先对对暗香零落强逼他入门,又下了种种禁制手段的怨气已烟消云散。只需管好这里的一亩三分地儿,比起从前当山大王的日子还要舒坦得多。

浮流云一来就接管了他经营多年的奇罗山,偏又一副诸事不耐的模样,每天忍着白眼左右请示,本就憋屈。今日外头出了岔子,这下倒好一股脑儿将事情全推了下来。由老子做主?万一处置不当责任可不由老子来担?

只是慑于帮规之严实在不敢冒犯,刘永先按捺着性子道:“本堂主一堆事情要办,有话快说!”实在开罪不起浮流云,这兔儿爷武功稀松平常也没什么身份,但混帮派里最怕的就是枕头风,刘永先也实在不愿节外生枝,总算把后半句难听的咽下了肚子。

“属下在奇罗山多日,承蒙兄弟们照看,亦想为旗使与堂主分忧。还请堂主将属下编入巡查队伍里!”郝高原一脸谦恭讨好的笑容,这种笑容他也做了太多年,一样深入骨髓,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做出来。

“你能济得甚事?早些回去服侍浮旗主!”刘永先更不停留,丢下郝高原自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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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了,咱们该回去了。”祝雅瞳拍拍双手上的灰尘道。施展离幻魔瞳审问了两人,有价值的信息却没得到,心中有些郁闷。

“要去见大师兄了吗?”顾盼精神一振。

“还不成,他有很多事情要做,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。这里耽搁了好一会儿咱们要抓紧时间,唤你的扑天雕来。”祝雅瞳微笑摇头,语气却骤然严厉隐含命令之意。

二女一同嘬唇做哨唤来鸟儿向成都城飞去。

抵达城门外天光已大亮,南城门处也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如织。二女在城外五里荒僻少人处落地,向着城门加速奔行。两名娇滴滴的美丽女子一同施展轻功,着实引人侧目。到了吴府却不走正门,祝雅瞳引着顾盼从侧门入府,将她安置在一处少人的厢房里。

“祝夫人,你们有要事不敢再烦扰,可我想先去找我娘。她在哪里?”顾盼心中犹疑,独自呆在屋里的感觉着实不好受,既然吴征不在,最想见的人自是陆菲嫣。

“你娘不在府里,她也有要事。”祝雅瞳缓缓摇头,又宽慰道:“你来的不是时候,安心呆在这里切莫再添乱。不是嫌你烦人,而是今日事关昆仑一派的前程,任何一个环节都出不得差错,意外的事情越少越好,所以你安心等待最合适。”

顾盼心中巨震,陡然想起多年前在青云崖畔的小屋里,吴征将刚哭过一场的她搂在怀里动情道:“师兄不会害昆仑。盼儿莫要担心,待你长大啦,昆仑的难处便过去了。师兄要你一世开开心心,无人能伤你……”在昆仑山上无数次幻想过与青梅竹马的大师兄再见是怎生一副情形,也无数次听说吴征走南闯北,建功立业。可今日下山之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果真如娘亲所言的一般,短短几个时辰,第一次遭逢歹人险些遭逢不测,第一次伤人,第一次看见一地的尸体。待得满心欢喜地来到吴府,得知的又是另外一场更为凶险的交锋即将到来。

“人生在世,总有很多事情要做,也有很多难关要过。就算再厉害的靠山也难免分身乏术,大多时候都要靠自己。”祝雅瞳抚了抚顾盼的秀发道:“若闲着无聊,不妨想想晨间的事情。练武是一回事,杀人又是一回事。遇上歹人不得不下杀手保护自己的时候,与练武喂招所用的招式是不同的。”

望着祝雅瞳飘然离去的身影,顾盼怔怔沉思,眼界开阔了许多,也长大了许多……

吩咐好暗哨看紧顾盼的小院,不得她的许可任何人不准进来,任何人也不准离去后,祝雅瞳回到居住的厢房里。一大缸水正烧的热气蒸腾,她取来备好的香料分撒在两个大浴桶里,倒入热水试好了水温。又将剩余的热水注入高挂墙上的一个方形木桶里,除去衣衫,拔下木桶下方的软木塞子,温热的水流便从凿好的二十来个细孔里开花似的喷洒而出。

“小乖乖当真是聪明!这个方法沐发时方便许多,用来浴身亦可。”祝雅瞳用澡豆一遍又一遍地抚搓打湿的秀发。

每当大事发生之前,她都喜欢静静地一个人沐浴。不仅可以让她保有最佳的仪态,温热水流的包裹更能让她平静,以最沉稳的心绪来应对即将发生的一切。

自懂事起至今,练武时冲穴通脉,天阴门里的事务,除了那一回,无一不是如此。

祝雅瞳心中一痛,只来得及将可爱的婴儿胡乱洗了一道,便拖着疲累的身体提起了宝剑。小腹和下体传来剧烈的疼痛,可更痛的还是心里。再相见是又是匆匆一面,待得终于有机会相处他已长大成人。时光难倒回,再不能将他捧在手心看他呀呀叫着手舞足蹈扑腾着水花,一边嬉戏一边为他洁净身体。

紧闭双目抿着唇瓣剧喘着,再睁开眼时明眸已恢复淡然平静,都过去了,诚如对顾盼所言,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事情要做,有许多难关要过。曾经深刻的记忆不容淡忘,但更重要的是未来。

沐发桶里的温水已流尽,祝雅瞳一摞长发迈步行向浴桶,残留在身上的水滴珍珠般滚落,白皙的肌肤光滑犹如精细打磨的温玉滑不留手。不过几步的距离,正面看去一身的水珠点滴不剩,好似被羊绒大方巾细细揩抹了一遍般干净。仅余贴在背脊的湿漉漉长发落下数条水线,自两片隆圆的臀瓣向似有引力般的臀沟中央汇合,再流成潺潺溪水一道。

踏上阶梯,轻巧地跨入一人多高的浴桶沉入温水里,两条圆润笔直的美腿前后摆踢,拨动得波光粼粼的水纹荡漾。玉白的娇躯与纤美足踝尖端涂抹着丹蔻的足趾相映生辉。

两条纤细又绝不显骨感的手臂轻柔地搓洗着周身,让人恨不得化作两只玉手,以能感受那曼妙浮凸。这一具动人心魄的完美身体却没有人抚摸与疼爱,十足的暴殄天物。祝雅瞳忽感落寞,这一生若不能与爱子相认,终将是个孤苦伶仃的结局。

以澡豆洁净了身躯,祝雅瞳扭腰一振跃入另一处备着净水,洒满了牡丹花瓣的浴桶里。她足底刚踩至水面,高妙的轻功便让下落的身姿一顿,犹如一片艳红花丛中开了一朵清雅白莲。荡开的水花溅上圆隆的美乳,分不清水波更夺目,还是乳浪更销魂。

若说韩归雁的是挺翘,陆菲嫣的是绵软,祝雅瞳的则是肥满。双乳如同两只倒扣的玉碗,又圆又隆,在浴桶里被水波冲得晃晃荡荡,险些要浮了起来。

沐浴净体,馨香满身,祝雅瞳陡然睁开双目,利落地起身抹净。多愁善感与自怨自艾不过一瞬间,勇者无惧,智者无惑,比起那些伤风悲秋的矫情,与爱子并肩前行,共破险阻的历程让她极为享受,在这个世上,她不是孤身一人!

裹上明黄小兜,穿上白色襜褕,祝雅瞳打开衣柜提起件华衣随手一抖,长长的裙摆波浪般翻涌而出垂垂落地。美妇娇躯一旋,如同抹入宽大的衣袖里。

但见一身干净的素黑,背脊处绘着一朵洁白的莲花,从胯骨至膝弯处斜斜荡开三道如荷叶般的裙线,裙摆处密布褶皱。这一套广袖百褶留仙裙即便祝雅瞳也甚少穿着,黑色的裙衣显得肌肤益发白净,端庄典雅,也足见对接下来一切的重视。

吴征正随军进行一场大战,战后必然伏尸满地!而祝雅瞳所在的这一处虽看不见刀光剑影,凶险处却更甚。

自投身朝堂起,张六桥便保持着近乎严苛的自律,若无极特殊的情况,他都会提早半个时辰来到衙门备好公务,数十年来,他几乎都是第一个抵达尚冷冷清清的衙门院子里。

近来张六桥总有些心神不宁,新任的北城令大人年纪轻轻却卓有功勋,看着也不像浮夸无形的浪荡子弟。可自他去了趟浣花楼之后便再也见不着人影,回想起上任首日便流露出的意思,张六桥便心惊胆跳。北城令要与京都守备开别扭,背后更隐藏着昆仑与青城两大势力之争,他小小的金刀门陷在里面如何自处?本着不偏不倚,加上勤勉低调,张六桥才终于爬上了主簿的位置。一路上也见多了风风雨雨,朝堂上大人物们的争锋轮不到他参与,凭着这一点独善其身,如履薄冰般扶着金刀门艰难生存。

皇城里的争锋牵一发而动全身,几家欢喜几家愁,底下人的得势与失势均在一句话之间。张六桥想起便胸口闷疼,皇城里尚未有正面的交锋,底下人先打起来了。这是世道变了么?他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。

权势之争古来自上而下,哪有从下而起的?依多年的经验来看,新任的北城令大人意图先烧起这把火。很有新意,可张六桥不想参与其间,里头的变数太多,他根本看不明方向。金刀门经不起大人物们的一根小指头,至于在北城府衙算得上响当当的主簿职位,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情。

步入院井,张六桥忽然愣神,平日里这个时辰空落落的院子早早来了四人。

瞿羽湘顶着捕快的羽帽,却罕见地带上了佩刀,正皱着眉在角落里踱步。戴志杰与杨宜知分立两侧,正给中间落座的一名美妇奉茶。

张六桥的胸腔里砰砰打鼓,他虽没见过美妇,但看她受之尊崇的身份,还有人间绝色的眉眼模样,高挑的身材与一身宝蓝色的绸缎衫子,也猜得到这位便是昆仑派的三徒陆菲嫣。他定了定神拱手道:“各位都早到了。敢问这位可是昆仑派陆仙子?”

张六桥以江湖路数见礼,陆菲嫣比他身份高得太多,辈分却差相仿佛。她一贯重视礼仪,忙起身一福回礼道:“昆仑派陆菲嫣见过张大人。”

“不敢当,不敢当。”张六桥连连拱手作揖道:“陆仙子仙驾光临,不知可是在等吴大人?”

“吴大人有要事在身,我家师姑来此等的是张大人。”陆菲嫣礼毕便不再说话,戴志杰接过话头,举手示意后堂里叙话。

张六桥心中暗暗叫苦:“吴大人不在,却又请出了陆仙子来此,这事情是真真要闹大了啊。”

五人在后堂坐定,杨宜知嘿嘿笑道:“张大人,草民斗胆问一句,您对我家大师兄观感如何?”

张六桥心里一团乱麻,他在半道上便打定了隔岸观火,明哲保身的主意。杨宜知这一问语带双关,着实难答。他踌躇了片刻道:“吴大人年轻有为,下官敬佩有加,有时都感叹岁月不饶人,老啦!”

他话中带有退缩甚至辞官之意,倒让杨宜知有些意外,一时接不上话头。

“张大人过谦了。我家大师兄虽是天纵之才,可孤阳不生,单掌难鸣,府衙上下近日也多赖张大人大点,晚辈连日来追随大人理事,对大人的谨慎持重,细致入微甚是佩服。况且大人正值鼎盛年华,金刀门多赖大人之力,岂可轻言退却。”

戴志杰今日的任务便是将张六桥拉上船,措辞平和中亦带锋锐,颇有逼迫之意。

张六桥暗叹一声:“四十有一,尚不如黄口孺子。惭愧,惭愧。”

“先师将金刀门交予我手,下官无力发扬光大心中惭愧已极。贤者有言推陈出新,下官今年已是五旬开一,常思当退位让贤,至不济也不能让金刀门在下官手中衰退下去,万劫不复。”张六桥连连拱手,状甚萧索道:“比不得昆仑派诸位高足青春年少,意气风发。”

陆菲嫣见几句话下来,张六桥几乎已在讨饶,她自幼生活优渥,碰到挣扎求生者也不免有些同情。可今日张六桥是不可缺失的一环,吴征不能出现在北城府衙,否则必然引来吏部官员问责,一切都需担在身为主簿的张六桥身上。否则光凭瞿羽湘一名捕头,名不正言不顺,她也是北城府衙的新人,面临大事甚至未必能使唤得动衙役们。怜悯之心一闪而过,陆菲嫣更感兴趣的还是戴志杰:“征儿光芒太甚,志杰这孩子近年来倒被忽略了,看他不急不躁胸有成竹的样子,也是个不错的人才。他一向刻苦该当有所成。嘻嘻,昆仑有后!”

“大人,此话错了。”戴志杰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张六桥道:“大人苦心经营金刀门,拳拳之心谁人不知?晚辈的意思是,大人的方法错了。”

“倒要请教戴公子!”张六桥见状也起身与戴志杰平齐,脸上却是谦恭请教的笑容。气势上不至于被压制得太惨,又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尊重,夹缝中的人自有他的生存之道。

“我家大师兄曾对晚辈说过一句话:物竞天择,适者生存。晚辈深以为然。”

戴志杰板着脸,露出昆仑派二弟子的威严道:“临朝由盛而衰,腐朽深植,故临朝当败,秦燕盛走强,故三分天下。昔年天下又何曾只有三朝之众?豪杰林立于世,然良禽择木而栖,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审时度势,岂寄望于独善其身?山崩地裂之时,平民尚知聚众以自保,抱团以取暖。张大人是聪明人,我家大师兄的意思您也明白,还望早作决断。”

“下官年事已高,着实没有那份心气了。”张六桥无奈地摇头道:“还望戴公子代为转告吴大人,下官唯一的心愿便是将金刀门的香火传承下去,别无他意!”

“张大人先不忙,今日起便陆续有大事发生。晚辈也在等待大师兄的消息,张大人不妨静观其变。对了,吴大人还有一句话要带给张大人:学如逆水行舟,不进则退。不仅学问一道如此,余者皆然。这世上多的是富贵险中求,没有光占便宜不出力的道理。张大人,金刀门何去何从,只在大人一念之间而已,请务必慎重。”戴志杰微微一笑,请了陆菲嫣起身离去。

杨宜知晃晃荡荡,故意落在两人后头向张六桥挤了挤眼道:“大人,您方才评价我家大师兄的话都说得很对,唯独漏了一点!我家大师兄自下山以来,两年不到北定亭城,出使长安,无往而不利。小子粗鲁旁的道理不懂,只知做生意最重一个【势】字,在咱们行商嘴里这叫什么?这叫齐天鸿运!圣上恩典大师兄降下北城府衙,这可是天助的富贵一场,张大人不妨多考虑考虑。”

陆菲嫣与戴志杰等在院外没能听见杨宜知具体说的什么,见这壮汉笑嘻嘻一脸得色地出来,陆菲嫣蹙眉嗔怪道:“你在里面干什么?莫要误了事!”

“三师姑安心!”杨宜知昂首挺胸道:“决计坏不了事,只有好处!”

杨宜知师从杜中天,在门派里他与顾不凡一贯感情最好,陆菲嫣也熟知这位五师弟性子扎实沉稳,向来不太多话。杨宜知与他师傅性格大相径庭,一贯来有些没正行,又活脱脱一个吴征的小跟班。不过今日第一回带着两名晚辈办事,戴志杰已让她刮目相看,杨宜知也不再是那个嘻嘻哈哈的莽汉子。陆菲嫣终于意识到,昆仑派的下一代弟子长大成人开始登上舞台。

陆菲嫣心绪翻涌,忽然忆起吴征初试啼声时为他弹奏的那曲《怒江滩》,她挺了挺腰,大踏步向前院走去。戴志杰与杨宜知尾随在后对视了一眼,纳闷着三师姑步伐如此矫健敏捷,传言中她受了怪伤正在逐步失去的武功怎地忽然又回来了?

张六桥独坐后堂,额头上密布汗珠,一张紫膛脸憋得通红。无论是戴志杰还是杨宜知说的话都大有道理,可身处在这个不高不低的尴尬位置,又事关自身乃至宗门的兴衰荣辱,这个决断着实难下。他并非犹豫不决的性子,可所知太过有限,大半还是猜测,昆仑一系又不可能再给他透露更多的消息。

答应的话若是昆仑一系胜了还好,若是败了,金刀门瞬间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;不答应的话,吴大人一旦回来给不了自己好脸色看,在府衙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。思来想去风险都太过巨大,一时左右为难。富贵险中求,可这种风险总是大得不可思议。

府衙大门打开的咯吱声与召集官员执行公务的钟声响起,张六桥方才惊醒过来。抹了抹汗珠整理仪容步向大堂,才至一半便听见急骤的击鼓鸣冤声。他心头一惊,情知与平日里家长里短的小事不同,一撩官袍下摆急急奔行前去,心中暗道:“莫非这就是戴公子所言的静观其变?这个变来得这么快!”

北城令吴征缺勤日久,可吏部未曾上门问罪也没贴出告示,莫说平民百姓,便是些衙役也不知内情,公堂正中的大位空了许久倒没引来什么民怨。张六桥闻鼓声如雨忙火速升堂,号令了一通,远远望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,在两名后生的搀扶下颤巍巍又惶急地上堂。

张六桥眉头一皱,来人虽是平民的身份,在民间威望却是甚高,一个处理不当极易引发民怨沸腾。转念又一想,比起吴大人的事情来,这也算不得什么,反倒宽心不少。

“扑腾”一声,老者弃了拐杖挣脱两名后生的搀扶一跤跪倒,嘶哑着声线大呼道:“草民朱植叩见大人!草民受北城万民之托请愿伸冤,望大人明察!”

“公堂之上不得喧哗!”张六桥一声正喝,又温言道:“朱老丈年事已高,依律不需跪。来人,看座!”

“冤不得洗净,草民不起来。”朱植推开前来搀扶的衙役,又是大声高呼。

“胡闹!”张六桥一拍桌面起身,指着公堂围栏之外呼啦啦一同涌入,正此起彼伏呼应着的民众喝道:“本官敬你德高望重,你这是要聚众要挟本官吗?”

“草民不敢冒犯!亦不敢聚众要挟朝廷命官!”朱植一脸悲愤道:“实因罗大善人身受不白之冤,北城百姓受其恩惠极多,均觉愤懑难言,望大人做主!”

“什么?”张六桥吃了一惊,座也不回了走向朱植亲自扶了他起身落座,温言道:“朱老丈莫急,还请慢慢道来。”

“罗大善人的女儿无故失踪迁延日久,至今府衙找不着人!百姓们亦知张大人为此事劳心劳力废寝忘食,心怀感念。亦知府衙急缺人手,老朽时常提醒百姓多加留意,为大人分忧。数日前浣花楼里有一女子进出,百姓认得正是罗大善人家的千金!罗大善人前日往浣花楼讨要被赶了出来,本约定今晨一同到府衙鸣冤,不想昨夜罗大善人被歹人闯入家中毒打,躺在床上气息奄奄。草民气不过故击鼓鸣冤,还请大人为万民做主!”朱植一口气说完,急怒攻心,憋得满面通红,咳喘连连。

“什么?”张六桥一张紫膛脸犹如褪去了血色有色发白。罗大善人家境殷实,却也是平民出身,不懂内里的一些道道实属平常。可听人几句传言便敢去浣花楼这种地方要人?他还没那么愚蠢!背后有些什么弯弯绕绕,张六桥看惯了风雨哪能不知!

一想到其中的隐秘,张六桥背后几乎全被汗水打湿,吴大人的胆量当真是包了天了,行事更是奇招迭出,这么多平民百姓来此请愿,便是文毅也不敢直接对着干,若是坐实了浣花楼这一回怕是要倒大霉。只是吴大人凭什么就认为罗大善人的女儿就在浣花楼?那些人不是蠢蛋,劫了北城百姓的女儿,就安置在北城的青楼里接客?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!

见张六桥犹豫不定,朱植又急道:“张大人还在等什么?莫非这么多百姓在此,都在睁眼说瞎话吗?张大人若不能决断,草民要求见吴大人!”说着又要起身跪地。

“朱老丈且慢!此事事关重大,本官一时做不了主,吴大人又有要事在身,只怕要等他回来才成。”张六桥退缩之心更甚,他向来做事寻求稳妥,实在被吴征的天马行空搞得怕了。

“吴大人有要事?有什么要事?除了上任头两天,何曾再见过他?”朱植激动得音调高了几度:“圣上旨意让吴大人任北城令,怠慢公务不说,发生天怒人怨之事依然人影不见,又不能为民做主!草民心寒啊!”

“朱老丈莫要心急,我家大人自上任以来,无时无刻不为此事殚精竭虑,现下确有要事在身并非怠慢公务。且大人临行前曾嘱咐府衙事务皆由张大人酌情处置,也不致误了事。”戴志杰连连拱手作揖,姿态放得极低,不住以目视张六桥道:“张大人,事态紧急,若是通报吴大人恐耽误时辰。还请大人早做决断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张六桥血涌上头。戴志杰是吴征的师弟,连日来又在府衙帮忙处理公务,整个北城还有谁人不知?他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信口雌黄的!如此说来,怠慢公务的不是吴征,倒是张六桥在推脱责任了。

群情沸腾,张六桥在北城的名声威望素来甚佳,百姓虽看他的眼神变得异样,一时倒没有口出不逊之言。“张大人,早做决断啊!”“罗大善人于我等有大恩,岂能见他女儿沦落烟花之地惨遭侮辱?”等等言语倒是此起彼伏。

“诸位稍安勿躁,此事事关重大,且容在下与张大人稍作商议。”戴志杰又是团团一揖,不容分说拉起张六桥便向后堂走去。

张六桥百般不情愿,可再呆在公堂里只怕多年的名声要毁于一旦,只得随着戴志杰走去,心里恨得牙痒痒又不敢表现出来,憋得甚为辛苦。

陆菲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,暗赞戴志杰对局势的把握与节奏的掌控着实已做到了最佳,便是吴征在这里也不能做得更好。有戴志杰穿针引线,张六桥从踏入北城府衙的一刻起便已入彀,现下是逃也逃不出去,只能乖乖就范了。陆菲嫣深吸了口气,弟子们的表现已足够出色,接下来,该当由我控制局面了!

“戴公子,你可是坑惨本官了。”张六桥又急又怒,索性背过身去,只怕再多看一眼就要控制不住动手。

“张大人先消消气!”戴志杰笑呵呵道:“大人只见晚辈孟浪无礼,可谓一叶障目。岂不见民心可用?”

“嗯?”一句话点醒梦中人,张六桥脑中飞转!从撺唆罗大善人开始,要短时间内掀起这么大的场面,根基尚浅的吴征可做不到。背后怕是不仅有高人指点,只怕这位高人已然下场参与其中。京都守备文毅向来是圣上的宠臣,虽有种种缘故未得高升,可在成都城里经营多年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?吴征年纪虽轻,行事惯常都极显老成,若无大的把握不可能轻易动手。

一念至此,张六桥忽然想起杨宜知的那句齐天鸿运与顺势而为,一颗不安的心忽然燥热起来!

“戴公子,此事非同小可,本官既要参与,需得明了来龙去脉,还请公子指点!”后退已无路,张六桥横下一条心之前尚须加上最后的一块砝码。

“不能说!”戴志杰笑着摇头道:“张大人也最好莫要知道为好!只需将眼前的事情办好,吴大人自然不会亏待!”

张六桥脸色忽青忽白,盏茶时分才狠狠挥了挥拳头道:“干了!列祖列宗在上,还请保佑金刀门渡过此关!”

“张大人请!”戴志杰微微一笑,抬手虚引。

“瞿捕头!”张六桥重回公堂,一把抓起吴征公案上的令牌道:“吴大人委托本官主理府衙事务,罗大善人行善积德,此案不能坐视不理。本官代吴大人命你带上捕快,本官要亲自搜查浣花楼,审理此案!”

“得令!”瞿羽湘早已吩咐捕快们整顿停当,心中也不由不佩服吴征准备充分。如今关键的一环激起民愤与让张六桥主事北城府衙均已办到,成都城里的事情算是成了一半。

不知道雁儿那边如何了?韩家三兄妹一同带兵征讨,该当是十拿九稳!瞿羽湘望了望远处的天空,暗道:“雁儿,京城里的一切,我会为你打点清楚,待你凯旋归来!”

张六桥让衙役们组织民众,跟随他前往浣花楼。穿过北城街道,不时有百姓询问清事情经过自发加入队伍。此刻张六桥已是破釜沉舟,心情大异之下,反倒希望加入的人越多越好。

浣花楼地处闹中取静之所,经过了一夜的繁华喧闹,清晨正是最安静的时刻。

恩客与妓子们春宵一夜,大都倦极而眠。

张六桥与瞿羽湘当先而行,背后跟着呼啦啦足有不下五百名百姓。不时还有百姓喊着“昭雪沉冤”,“惩奸除恶”的口号,引来阵阵齐声大喊的呼应。

见吴征准备得如此充分,张六桥的一切顾虑烟消云散,有生之年能干上这么一票大的,从前想都不敢想。张六桥颇有热血上头,意气风发的豪情。

浣花楼正门虽开,人丁却少。几名迎来送往的龟公与恶行恶相的护院狐疑地望着人群由远及近,终于确定了来人目标是浣花楼,顿时慌乱起来。

几名龟公飞也似的跑去禀报,护院们则排起了人墙大声喝止:“且住!你们要干什么?”

“本官奉北城令吴大人之命缉拿案犯,敢阻挠者以从犯查办!”张六桥一亮令牌,手一挥命瞿羽湘动手拿人。

护院们在浣花楼地界里还没吃过亏,大部分虽不明靠山是谁,也知来头极大,素来无法无天惯了。见状纷纷举起手中长棍,只是面对官差多少心中有些惴惴,不敢贸然出手。

捕快们虽着公服,人数却少的多,北城府衙可不比日进斗金的浣花楼财大气粗。围观壮行的百姓见冲突一触即发,大都没见过这种场面,心惊胆战一时声息全无。

两边剑拔弩张,却颇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意味。张六桥眼观六路,见戴志杰左顾右盼,似在等待着什么,心中明镜儿一般,只是将一堆阻挠官差该当何罪的套话反复喝骂,也看不出强来动手的意思。

“住手!”浣花楼里及时传来一声大叫,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,双掌挥舞照着护院们一顿耳光喝骂道:“不开眼的狗东西,怎敢对张大人不敬!把手上活计都给我放下。”

男子教训了一通,又对张六桥见了个大礼谦卑道:“下人不识好歹,张大人万万恕罪!快快有请,草民亲自给大人斟酒赔礼!”

“本官懒得与愚民一般见识!”张六桥冷冷哼了一声道:“齐掌柜,本官今日接了一桩案子,浣花楼有拐卖良家民女,作恶伤人之举!本官卖你个面子,还请让个道,容本官搜查一番!”

中年男子姓齐,在文毅旗下的产业里打点事务,恰巧行七,人称七掌柜。在平民看来就是个店掌柜,但稍有门路者都知晓他的身份。换了平日张六桥也只能客客气气的,齐掌柜闻言也觉微微错愕。

“大人是不是搞错了?浣花楼开在天子脚下,向来奉公守法,哪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?”齐掌柜拖延着时间,他被从梦里叫醒,脑子却不含糊,一听就知其中有门道。除亲自出来阻住官差之外,报信者也一同派遣出去。只需文大人知晓此事,自能妥善解决。

“是奉公守法还是藏污纳垢,齐掌柜说了不算,本官自当亲自搜查审理,方才做得数。”张六桥依旧寒着脸不讲半分情面:“齐掌柜,还请让个道!”

“张大人!”齐掌柜知无法善了,压低了声音凑近道:“还请给几分薄面,否则文大人处在下无法交代!若大人发起怒来,在下怕是要尸骨无存了!”

齐掌柜尸骨无存,张六桥又能好到哪里去?不过这位七品主簿今日不知哪来的底气,一挺胸膛道:“本官以律办案,便是在金銮殿上,本官也是这句话!”

两边嘴炮放得震天响,你来我往看着好不激烈,却都保持着克制。直到一名穿着粗布衣服,相貌平实的男子挨近戴志杰身边低言了几句。

戴志杰眉头一跳,越众而出向齐掌柜道:“掌柜的,本公子想进去吃酒,怎地没人来迎接?怕本公子给不起钱么?”说罢一脸不快抬步向浣花楼走去。

齐掌柜心中一惊,现下首要的便是不能放人进浣花楼。吃酒?吃你妈了个头!

他急急伸掌向戴志杰一推道:“且慢!浣花楼今日闭门歇业,谁也不能进去。”

齐掌柜他心知戴志杰是昆仑高足,唯恐让他一下闯了进去,出手隐含风声,显然动用了内力。

两人距离极近,戴志杰毫无反应被一掌推在肩头,“哎哟”一声顺势就倒,摔得一身灰泥。

“糟!中计了!”齐掌柜暗暗叫苦。

果听一声爆喝:“大胆!竟敢伤我师兄!”一条铁塔般的大汉提着根一人多高的熟铜棍,哇哇叫着冲上前来着头就打!

变故陡生!原先只窃窃私语的百姓人群中又开始喊出惩奸除恶的口号,张六桥见时机成熟,果断下令拿人!

齐掌柜心中哀叹一声,知道事情已经闹大,只得挥了挥手道:“拦着他们,谁也不能进去!”

护院们拿着丰厚的报酬,干的就是背锅的事情,面对官差既有齐掌柜下令倒也不惧,举起手中武器就打。

两边战作一团,官差人数虽少,毕竟名正言顺,有人敢违抗官府,打死几个都不算什么。护院们平日再怎么恶行恶相,打死打伤官差是不敢的,瞬间便吃了不少亏。

瞿羽湘曾是京城总捕之一,武功高强,手中一柄墨殇短棍指东打西,普通的护院欺负平民百姓就罢了,对上她连一招都撑不过去。

浣花楼里绝没有京城本地拐卖来的姑娘,但怎么可能没有其他来历不明,逼良为娼者?平日里没人敢来管而已。北城府衙成心找茬,万一出了岔子惹得文大人一身臊,自己这条命都不够赔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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